八零故事：巷里人家精彩章节

“昨天去买的时候，售货员说这是进口的奶瓶，要了我十块钱，贵得猛。”夏长河抱怨。

“进口好，进口好，这奶嘴真软，你看永光，嘬着也不费劲。”

“百货大楼的还问我要不要尿不湿和奶粉，我没要。还是用尿褴好，透气，裹尿不湿夏天起痱子。”

“奶粉看了没有，说是配方奶粉比牛奶好。”

“望过了，进口的奶粉，一罐够抵阿林半月的工钱。”

“那算了，刚交了罚款，家里还欠着嘞。”

李桔芬抱着小儿子，忽然抬头看到了正坐在楼梯上发呆的夏永萍，“闲着没事干就去把永光的尿褴洗了。一天要换十几条，现在洗了，下午干了就能用。”

奶娘不在，洗尿褴的事件没人做了。

夏永萍站起来，应了一声。

“换下来的都在后院，昨天的也没洗。”

走到后院，夏永萍发现除了小弟的尿褴，还有一堆衣物。

水龙头出水的哗哗声掩盖了小弟的哭闹声，永萍搓洗着尿布心中难免不快。小弟没有出生的时候，她跟弟妹们各自清洗自己的衣服。可如今，听小妹说，不光有时候要帮忙清洗小弟的衣物、尿褴，还有父母的衣物。

自从母亲怀孕之后，就再也没有在家做过活，如今还有奶娘帮忙带孩子，过得倒真像个富家太太。

夏永萍搓洗完了所有的衣物，扛起一对粗竹竿靠在诊所对面的墙上，将细竹竿搭在粗竹竿上面，就成了一个晾衣架。洗完的衣物、尿褴有整整一大盆，光一根竹竿还不够挂。

夏永萍又去屋里取来了另一根不大常用的细竹竿。

竹竿很长，从狭小的诊所里穿过的时候，正从母亲的眼前划过。

“你要死啊！你弟弟才两个月大，戳到了怎么办！”李桔芬急切地吼道，像只护崽的母老虎。

“这里就这么大，我拿毛竹杆，你让开点不行？”

“还学会顶嘴了？”

夏永萍没有理会，将竹竿搭上去，又接着晾晒衣物。

粗竹竿很长，又重，竹节处有粗短的枝丫，刚好可以用来架细竹竿。端着竹竿在狭小的诊间穿过的时候，难免会碰到人。

自己和弟妹们小的时候，母亲用这根竹竿不知道在他们脸上、身上划过多少回。永胜的额头上，到现在还有一道白色的疤。也不见得母亲有多心疼。

“吃过晚饭再回医院吧，阿林要晚饭过后再回来。”

夏永萍听出了母亲的言下之意：晚饭还要她来做。

“中午煮面条吃吧。”夏长河走到永萍面前，点了一支烟，“去买八毛钱的猪肉来，肥一点的，中午吃肉丝面，你再煎几个荷包蛋。”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揉皱巴了的一块钱纸币。

夏永萍接过钱，揣进了衬衫的兜子里。

大囡做事向来利索，煮面条的时候会用猪油煎了荷包蛋，倒上水，熬成浓白的面汤。再将汆好的面条落到面汤里，加几滴酱油，味道比外头面馆的还要香。夏长河顶喜欢这种面条，这味道是妻子李桔芬怎么也做不出来的。

等到夏永萍回到医院宿舍的时候，天已经黑了。

夏永萍在医院里实习很上进，她想留在这个崭新的县医院里，而不是被分配去卫生所——只有县医院里有宿舍，还是新盖的宿舍楼，雪白的砖墙，一个宿舍里只住四个人，还有独立的卫生间。比家里暗昽昽、矮墩墩的阁楼好上不少。

约莫八九点的时候，嫂子程英到宿舍里来找夏永萍。

“今天下午爸来找我了。”程英带着哭腔。

夏永萍忙招呼嫂子坐在自己的床沿上，给嫂子倒了一杯凉水。

夏长河下午是出去了好一会儿，永萍还以为他又出去搓麻将了。

“爸来看宁宁？”

说起来这个小外甥也已经一岁多了。

程英摇头，“爸是来要钱的。”

夏永萍有些惊讶，“你跟大哥结婚还欠了他们钱吗？”

程英拉过永萍的手，“永萍，你哥走后，医院里发了抚恤金和丧葬费。毕竟是下班路上出的事儿，不过你哥刚工作没多久，也就意思了一下给了几百。爸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，下午跑过来说这钱他们也有份。”

“可你，一个人带着宁宁，要用钱的地方也多啊。”夏永萍皱眉，本来还纳闷自己老爸怎么今天突然阔了，想着要吃肉丝面，原来是得了这个消息。

“我说这钱要留着给宁宁用，孩子还这么小。”

“爸怎么说，最后给了吗？”

“给了，爸说永华之前上大学，生活费是问家里借的。本来说好分三年还给家里，这才第二年。”程英叹了口气，“我读书的时候，生活费都是爸妈给的，从没说要还。”

永萍倒不觉得惊讶，毕竟母亲连早上的鸭蛋钱都舍不得出。

“爸就是这样，多一个子儿都不愿在儿女身上出。”夏永萍道。

程英看着夏永萍的脸上露出几分倔强，心中也有些心疼自己的这个小姑子。早年跟着永华的时候她就知道，永华的父母从小就不愿在他们几个儿女身上花钱。

她与永华是大学里认识的同学，又是一个地方的老乡。那会儿，永宁县在省城那个大学里读书的人本就不多，老乡们偶尔会聚一聚。一来二去，程英就与夏永华熟络起来。

永华上大学的时候，只有一双球鞋，开胶了就去补鞋摊上修一修。程英有一次见永华的鞋子脏了，好心提出要帮他洗。永华实在推辞不掉，便把鞋子交给了程英，结果第二天，永华就穿着人字拖去上课。那还是个冬天，冻得永华的腿直发红，上完课走去食堂的时候，两只脚都木木的，没有了知觉。程英这才从永华口中得知，他的生活费是问父母借的，等到工作之后要全数还给父母。此前，她就知道永华家里是开诊所的，听自己父母说过，开诊所的条件应该不错，哪知道永华的父母是这种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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